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創造士走了之後,我們也回家了。不過回家前我又拉著奈特到處搜羅一圈樹果菌菇,總得帶點東西回去才算來過一趟。

回去的路上,我總感覺奈特走得比平時慢,好像有心事。我想問他但又不敢問,因為我也有心事。原來有心事就是這樣,有話不能說,嗓子堵堵的,胸口悶悶的,好像頭上套了個大魚缸,真難受。但都說大人才會有心事,我要忍住,大人都會把難受忍住,小孩子才一點屁事就“嘰哇”亂叫。

我回到家的時候,天色還早,院子裏曬著我和伊摩的冬被,還有一些洗好的衣服。冬天快要來了,得抓緊這最後的晾曬時機,把在櫃子裏塞了半年多的被子好好曬一曬,才能暖暖和和地蓋著它們過冬。想到伊摩今天一個人幹了這麽多活,我又難為情起來,明天我哪兒也不去,幫她把厚棉衣和大毛毯拿出來曬吧。

我跑進屋裏,發現一樓沒人,天花板上傳來“吱呀吱呀”的響動,伊摩在二樓。我想了想,輕手輕腳地把東西放下,悄悄上樓,回到自己房間。

我的房間還是早上我離開時的樣子——隨手整理的被子,隨手拉開的窗簾,來不及疊好的睡衣……沒有伊摩進來過的痕跡。我掩上門,走到床頭櫃旁,蹲下,發現抽屜是開著的。

抽屜開著,回聲不在裏面。

抽屜裏只剩下那張畫著饞嘴小孩的紙片,和我手編的小網兜。我一楞,趕緊回頭四望,沒有看到我發光的小珍珠。我趴到地板上,往床底下探過頭,也沒有看到我發光的小珍珠。我回憶早上起床後幹的事,把被子床單枕頭通通掀開,把睡衣拖鞋抖了又抖,也沒有。我打開衣櫃,打開櫥櫃,打開所有能放東西的空間的門,還是沒有。

它去哪兒了?

被伊摩拿走了?

我的腦袋一下子空了,套在頭上的魚缸驟然收緊,我差點連呼吸都忘了。

走廊上傳來伊摩的聲音。她一邊喊我一邊朝這走來,大概是聽到我“乒乒乓乓”找東西的動靜,所以過來看看。我趕緊把床單胡亂一鋪,把衣服胡亂一團,倉促收拾完之後轉過身,正好看到伊摩在門口停下。

“你什麽時候回來的,”伊摩說,“我都沒聽到你進門的聲音。”

我故作鎮定:“剛剛才回來……我走了好多路,撿了好多樹果,有點累……就想先回房間休息一下。”

伊摩站在門口,看看我,又看看我的房間。我有事想要問她,但就怕她也有事要問我。我努力裝作若無其事,可眉頭控制不住地越皺越緊,嘴巴也不自覺地撅起,那句話已經浮到嗓子眼了,它要是再往上漂,我就要忍不住開口問她——

“那你睡會兒吧,吃晚飯了我再叫你,”伊摩說,“真少見,你也會覺得累。”

伊摩走了。我往床上一頭栽倒,腦中閃過那個創造士剛剛說過的話——“前兩天泉水打開的時候,丟了件奇怪的東西”。

“奇怪的東西”是什麽?

是回聲嗎?

我把它撿走了,會出事嗎?

它現在又去哪兒了?

我剛才是不是應該老老實實地告訴創造士,我去了林子裏,也撿了東西?

我在床上滾了一圈,這些問題也在我腦子裏滾了一圈,像在木桶裏滾動的小石頭,“沙拉沙拉”響個不停。我剛想從床上爬起來接著找,視線一斜,看到窗臺上,窗簾下,靜靜地停著一個發亮的圓球。

半天不見,它幾乎膨脹成了一個蛋。

我翻身坐起來,伸過手,拿起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蛋。它依然是珍珠色的。我把耳朵貼近它,裏面傳來風聲,仿佛蛋殼下埋藏了一條長長的隧道。我終於想起是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了。在去看泉水的那天早上,我在街上遇到那個空心人。他的身體如同一團黑霧,也有這樣像風又像哭的聲音從中傳來。

它有生命嗎?它真的是活的嗎?我用手指輕輕地撫摸它,想象自己在撫摸一個光溜的小肚皮。

——“噠”。

蛋殼一顫,好像裏面有什麽東西在動。

我一時楞住了,分不清剛剛那一下“噠”是錯覺還是現實。我又用手輕輕敲了敲蛋殼——“噠”,微弱,但清晰。

我又敲一下——“噠”。

“噠噠”。

“噠噠噠”。

裏面有東西,是活的東西。

腦袋上的玻璃魚缸“當啷”一聲碎了。我才不管什麽奇怪不奇怪,我的回聲是活的,它是一顆蛋,有生命在蛋殼下悄悄成長——它是我撿來的,我要把它養大!

我頓時從床上跳起來,握著我的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。我想,小動物都要睡在軟綿綿的窩裏,於是翻出一條最漂亮的枕巾,在枕頭旁邊做了一個小窩,把回聲放進去。我又想,蛋孵化需要溫度,又趕緊給它蓋上被子。可被子不會發熱,蛋殼還是涼的。我又在房間裏轉了一圈,沒找到能發熱的東西,幹脆往床上一滾,把手伸進被子裏,用掌心蓋著它,攏著它——它是我撿到的蛋,我要把它養大,我就是它的媽媽!

我躺在床上,撫摸枕邊珍珠色的蛋。往日裏我也常常在睡前這樣摸著它,對它說些有的沒的廢話,但眼下我的心情和平時不同,覆雜又奇妙,好像有一朵花在心裏打開了重重花瓣,每一片都是不同的顏色。

它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生命?是因為我對它說話嗎?

不知道蛋裏會孵出什麽動物,應該是只小鳥吧?希望它的腿不要受傷,腿受傷的小鳥很快就會死了。

如果孵出小貓來,希望它不要嘴饞,我記得饞嘴的小貓咪也會很快就死掉。

如果是只小狗,但願它不愛叫喚,不會成天“汪汪汪”。在我印象中,太吵的小狗也活不久,我會很難過。

我把被子掀開一條縫,看到那個蛋安靜地陷入枕巾做的小窩,像躺在雲朵裏。我決定給它取個名字,小動物都要有名字。有了名字它就是一個獨立的特別的動物,和其他的動物不一樣。就像人有了名字,就成了他自己,而不是那人,這人,“餵”,“哎”,用手指頭一點就能招呼過來。然而我一時想不到該叫它什麽,畢竟取名是一件很嚴肅的事,不能一拍腦袋就想出來。就像街上的小鬼,隨隨便便就管我叫“希爾芙”,我也很不高興;我都不知道“希爾芙”是什麽意思。

還好現在蛋還是蛋,我還有時間為它仔細挑選一個響亮又威風的名字。如果它能自己告訴我,它叫什麽或者想叫什麽,那就更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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